第七十九章 安车行(8)
第七十九章 安车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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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破阵一声叹气,终于从腰中掏出一件物什来。
白有思难得一愣:“你也有此物?”
“来处应该都是淮右陈家。”杜破阵摩挲着手里的金锥认真道。“虽说一共二十多个,但根根都不一样,我晓得张首席、白总管,还有秦兄弟那里都有……便也留了意,在淮右寻到了一根。”
“那你写信吧,现在写。”白有思点点头,不再计较。“然后将金锥一起发出去,咱们当面发。”
杜破阵到底无奈,便应了下来,当场在白有思的案上写了一封细细的书信,叮嘱阚棱挑选两千人,然后想了一想,又寻到一名隶属自己的可靠侍卫,当着白有思的面将金锥与书信交给了对方,让对方转交给阚棱。
事情似乎就此了结。
三日后,辅伯石出现在了洞庭湖北面重镇华容,义子军统帅阚棱及一部义子军就驻扎在这里。
双方见面,阚棱恭敬相迎,口称“辅伯”,然后引入堂上,辅伯石主动要求对方摒除左右与侍卫,然后依次拿出了两封信来。
阚棱大约看完,刚要言语,辅伯石却又掏出一柄金锥,交给对方。
阚棱不敢怠慢,亲自端详金锥一番,然后方才拱手:“辅伯,父亲大人还有交代?”
“有。”辅伯石肃然道。“你父亲让我告诉你两个要害,其一,这件事虽然是被人猝然逼到墙角上,但实际上也不可避免,因为秋后北面三强必然全面开战,这个时候邺城那里必然要挨个排除周遭起伏,确定敌我,而我们淮右盟再怎么计较,也不可能弃黜龙帮去投大英的,更不可能投奔东都,而南梁这里又不成器,所以反而要与黜龙帮,与大明,与张首席站在一起,而且要站的稳,站的定!”
阚棱思索片刻,喟然以对:“是这个道理,到了这个份上,怕就只有这条路了……那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父亲觉得,咱们要为将来考虑了。”辅伯石重重叹了口气。“他既担心帮里人心不齐,也就是你们跟那些淮上豪强们之间不和,又担心将来黜龙帮不能容我们……”
“这倒不是现在,平日里父亲就一直担心这些。”阚棱幽幽以对。
“所以,他希望你能亲自带领这两千人与李子达做交换。”辅伯石恳切来言。“还希望你能在北面的大战里做下功业,替淮右盟打出名号来。”
阚棱一愣,然后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金锥,许久不语。
辅伯石也不敢多言,也只能沉默相对。
过了好一阵子,阚棱方才开口苦笑:“父亲平日里一再说,要我一定拴住义子军……如今竟猝然变了主意!”
“你想听实话吗?”辅伯石闻言,忽然也轻笑了一下。
“请辅伯指教。”阚棱明显有些失神。
“那是因为我一力劝他如此的。”辅伯石言辞愈发恳切。“我跟你说,白总管把他带到岛上再将邺城的文书摆出来,再让我去劝,是有把他监控起来,乃至于挟持意味的……而他虽不能说心有愤愤,但总归是有顾虑的。”
“正是此意。”阚棱赶紧来言。
“而我对他说,张首席这个人,虽说有些规矩是糊弄来的,是后补的,是装模作样的。”辅伯石语气竟重新振作起来。“但总归是讲规矩的……而黜龙帮到现在,所有龙头却只有一人是坏了事的,正该以此为戒。”
阚棱恍然:“不错,正是此意!难怪父亲也无话可说!只要我们前面奋战,无论如何父亲都坐稳了一个龙头!辅伯,我这就准备,赶紧动身!正好随之前巴陵城的家眷一起走!”
辅伯石只是颔首。
倒是阚棱想起一些多余的事情:“那这金锥?”
“你父亲也没说……”辅伯石想了一下后,干脆摆手。“你自己收着吧!”
阚棱终于也无话。
且说,义子军是淮右盟的精华,而阚棱所选两千人更是精锐,他们说走就走,随那些家眷一起动手,过了安陆,得到本地补给,更是甩开余赘,加速前行,不过八月下旬,便重新回到了他们朝思暮想的淮西故地。
这还不算,转到谯郡,进入到內侍军辖区后,更是遇到了等在这里的李子达部,双方会师再分别,李子达同时向阚棱传达了具体军令,他们这两千义子军改为黜龙帮特行的营将制度,却是要去邺城换装,同时受大行台直接指派。
再往前走,黜龙帮沿线境内多有兵站,义子军行动更加迅速,九月上旬,便抵达大河前。
这个时候来迎接阚棱的,赫然是王雄诞。
兄弟二人相会,各自心中感慨万千,却都压制住多余感情,只说公事……便是驻地、装备、序列划分这些事情说完,也都压着不谈过往,反而只说当下局势。
“为什么到九月,还没见大英出兵?”白马渡口前公房廊下,坐在桌案旁的阚棱当先来问,这不是部卒渡河时的没话找话,而是他真的好奇。
“这件事无外乎两种可能。”王雄诞笑道。“其一,大英想跟我们拖下去,等双方实力有了差距,再来打我们……但这个可能却不大可能……”
“为什么?”阚棱好奇抢问。“不是说那位当庐主人卡在大宗师的门前,就差一口气吗?拖一拖也正常吧?”
“怎么可能?”王雄诞摇头道。“当庐主人要成大宗师,可他们难道不怕白总管跟我们首席、天王哪位先成大宗师?大英国主跟那位元帅的年龄跟我们首席、白总管、雄天王的年龄摆在那里,拖下去,肯定是他们耗不住。而且,大英自诩继承关陇天下,视夺天下为己任,而关陇豪族因为暴魏灭亡而收缩关中一隅,也是忍耐不住的。”
“原来如此。”阚棱愣了一下,语气复杂。“你跟当年比长进多了。”
王雄诞一时尴尬。
“还有呢?”阚棱继续来问。“若是大英不准备拖下去,为何不出兵?”
“当然是因为他们要从秋后开始,尽全力动员全国,合大军、总精锐四下而出。”王雄诞摇头道。“不然还能是什么?”
阚棱点点头,依旧追问:“若是这般,邺城那里张首席也该准备妥当了吧?我来时见到沿途兵站也已经动作起来。”
“邺城那里自然是准备妥当。”王雄诞面色古怪。“但张首席却不在邺城……”
阚棱点点头,以为那张首席行程机密,对方不好说,便也没有多问……但也不禁感慨,不管如何,两人关系到底是不能回到从前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非但张行去给滹沱河修最后一层内中夹堤不是什么机密,便是王雄诞此番也是有心想要将昔日兄弟给安顿好,重叙旧情的……只不过,王雄诞恰好是极少数晓得对方根本是被骗过来的人,所以有些尴尬罢了。
没错,阚棱是被骗过来的。
杜破阵从来没想过要让这个能替自己统帅义子军的首席大将亲自过来,但架不住张首席故技重施,再用金锥计,然后借着辅伯石这个心向黜龙帮的淮右盟二号人物,硬生生把阚棱骗过来了。
实际上,阚棱等人到淮西的时候,杜破阵就已经知道情况了……只是白有思、辅伯石当面道歉外加张行书信道歉给足了他脸面,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木已成舟,阚棱也不可能回来了,那杜盟主竟也只能在颓丧之余接受这个事实了。
不然呢,他还能扔下尚有八千义子军与过万水军的淮右盟主体去投降大英吗?大英在哪儿呢?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感慨张首席这阴谋诡计的手段不亚于当年罢了!
而到了九月上旬,也就是阚棱渡过大河抵达河北,在北方还没有动静的时候,大江之上,联军所属水军忽然遭遇到了大英的水军。
位置就在联军刚刚控制的江陵城上游,在大英控制的夷陵下游,几乎是一个巨大江心洲的枝江县境内。
白有思不敢怠慢,她做出了让林士扬等人期待已久的安排,以林士扬为主,南下湘江,招降剩余湖南叛军,以辅伯石守巴陵,控洞庭与下游水道,她本人亲自带联军主力,逆流而上,直奔江陵。
这日上午即将抵达江陵时,便确定枝江已经丢失,但对方主力支援尚未抵达,于是白有思毫不犹豫,下令全军继续夹江逆流而上,乃是过江陵而不入,直扑枝江。
联军逆流,到底有些缓慢,而这个时候,两岸秋色已经完全遮不住了。
但上下几乎全员都没有人观赏景色,反而全都往江中去看……原来,江中废弃木料、破旧渔船、刨花竟然接连不断,俨然是上游大英水军主力已经出动,甚至很有可能已经抵达枝江。
毕竟,人家是顺流而下。
于是乎,军中大将,杜破阵、周效尚、王厚等人都来询问,是否要折返江陵,据名城与之相对。
对此,白有思接连驳斥,一意孤行,她认为很有可能是英军主力为了掩护占据枝江的英军先锋所行疑兵之计,而且,便是对方主力过来,也完全可以野地顶住两岸,再行对峙,没有理由轻易弃战。
果然,又走了十数里,那些木料、破船、刨花就已经不见,抵达枝江,大军登上那巨大的江心洲,也没有遭遇见到对方水军主力,而且随着水军陆军占定位置,继续推进,位于江心大洲上最西段的枝江城也被英军果断放弃。
但也仅仅如此了。
随着这支英军兵马收拾船只撤离到大江南侧与枝江城面对面的松滋城时,西面上游水道上忽然鼓声隆隆,继而数不清的黄色斗舰出现在开阔的江面之上,最后簇拥着一面巨大的楼船,上挂着一个黄底龙纛,单书一个赤色韦字!
非只如此,相隔极远,众人远远便看到有一团黄云腾空而起,在那楼船之上翻滚肆虐,张牙舞爪。
时值傍晚,两岸并江上金黄一片,又有秋风滚来,两岸树木一起哗动,落叶无数,配合着江中这番景色,真真宛若神仙驾临。
杜破阵等人无不变色。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枝江城上,当此情形,白有思竟然扭头望着两岸落叶之树,吟了一句不相干的诗。“如此胜景,三郎诚不欺我。”
周围诸将只是口干,不能奉承。
PS:感谢暮流清溪一叶舟老爷对绍宋的上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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